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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师子晦书(二) 南宋 · 陈淳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一一、《北溪大全集》卷二二
伏承录示先师别纸议论,捧读载四,追感严训,何戚如之!
呜呼!
自今无复得此矣。
且此篇所谓日用间别有一物,光辉流转,最说得病痛紧切,乃初学之通患。
如自「原此理之所自来」而下至「便是理会此事处」,又最是说道理工夫切要处,所谓彻上彻下紧密之功,便只在此。
向来考亭之诲,无不谆谆此意,深嫌人说颜乐与点,深恶人虚说天理人欲,每每令就实事上理会,今提出来发得又益亲切明白,即此便见得圣贤之学甚实,师门所传甚正。
而异端虚无之说,真如捕风系影,不足以为教矣。
某平日亦未尝不如此体悉,未尝辄于日用外别立意见,与实事不相干。
毕竟浅学未能遍观尽识,所以未能全契。
夫道理岂容易自以为是?
且如万事,须从一理会至百,百理会至千,一千理会至十千,乃于万事得为透彻。
纵待理会得九千九百,犹有一百未谙底里,便欲去通论他万物,亦恐或虚说妄断。
况浅学于万分中,果能窥得几何?
宜其往往有病痛在,不逃师鉴,既指摘,只当铭诸心腑,恳恳常切加工,凛凛常防差过,乃为庶几耳。
大抵许多合做底道理,散在事物而总会于吾心,离心而论事,则事无本;
离事而论理,则理为虚。
须于人心之中,日用事物之际,见得所合做底,便只是此理,一一有去处,乃为实见。
所合做底做得恰好,乃为实践。
即此实见无复差迷,便是择善
即此实践更能耐久,便是固执。
即此所合做底分来,便成中正仁义。
即此所合做底见定浅深轻重,便是日用枝叶。
即此所合做底浅深轻重,元有自然条理缝罅,非由人力安排,便是天命根原。
讲此要明为学问,存此勿害为涵养。
大槩只如此而已,更不须枉去别求玄妙奇特也。
如来教别纸问目中分根原、学问为二事,此最大病。
先师指破已明白,无可说。
然详来意,终是未平于根原之论。
如谓识得根原合下底大意,未是奇特,须如先生所云「择善固执、中正仁义」,凡合做底道理,一一实践,方有向进工夫。
此只指根原别作一种玄妙奇特,在日用事物之外,与择善固执中正仁义,凡合做底道理不相干切,恐依旧堕在先师所说病痛中,依旧是日用间别有一物,依旧是别有一段根原工夫在应事之外,与学问为二事。
转见刻画支离,未有和平之益,而尤非愚者向来区区之本旨也。
来教博文约礼之说,愚见窃谓博文只是穷此合做底道理于事物,而无所遗;
约礼只是会此合做底道理于身心,而无所放。
二者实相关为一统。
如所谓「择乎中庸」,所谓「有不善未尝不知」者,乃博文之功;
所谓「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」,所谓「知之未尝复行」者,乃约礼之事。
又如「克己复礼,则请问其目」,乃博文之属;
「请事斯语」,乃约礼之属,初非判然不相交涉。
而其所谓中庸,所谓善,所谓复礼,其实又只是所合做底道理也。
别纸又谓「韩公只于治国平天下处用功,而未尝就其身心上讲说持守」,此说固然。
然亦须知韩公只是优于彼而欠于此尔,不可谓只就身心上讲说持守,更不必于治国平天下处用功,而便自能了得治国平天下也。
所答死生,精洁明快,甚省发人,最宜玩味。
祭文极荷点窜,然金声玉振之说,乃假借以形容先师之学集诸儒之大成,所以接上文论学而云,窃谓正使得著,非孟子所以形容孔子全德之谓也。
言虽同而旨有异,青蓝寒冰,异色而同根,异气而同源,此亦犹贤于尧舜之意,乃以立教之功言,所以以倍功之语承之,非谓其道之有优劣也。
游其门者莫继其志,指当时见知者言;
诵其书者莫追其踪,指后来闻知者言。
皆非敢贬剥前辈,欲直辞以见程子之后莫有正得其传,而独吾先师得其宗,亦不容于婉逊也。
然此等皆非容诸生私断,自有万世公论在。
若根本之立,此乃先师大有警策之辞,首尾一套相关,非褒扬之语,然既蒙摘出,有涉嫌疑,不必道亦可也。
愚窃所病者浅陋,口笔不相应,一时姑少叙其哀慕之情,大槩亦然,而亦煞有形容不出处。
吾长者乃过称之,岂胜负愧?
相望悬隔,有所怀疑,不敢不请质。
然区区尺楮,终不尽意,何时还过敝里,得面承警诲数日之欸,何啻万幸!
未间,向仰函丈,岂胜驰情?
结界记嘉泰元年 南宋 · 萧寘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六一、《敬止录》卷三○、同治《鄞县志》卷六七
夫行仁政者,必始于经界,经界既正,分田制禄,可坐而定。
自昔帝王疆理天下,莫此为急,得非本不立则末无以自正,源不浚则流无以及远!
此古人端本澄源之道,殆不过是。
法王应世,以剡浮区域之广,徒侣之众,法化有所不及,遂听名方,随处局结,俾一时受业之徒,无奔驰殒道之愆,然后律范仪规,可得而施。
此浮图之制,与吾儒并行于天下,亘古今而无穷,历万世而不泯者,亦由本之立、源之浚也。
庆元路南有招提曰崇法,去城无数里之遥,兹鄞水之上游也。
是遇明师筑庵之所,为邦人焚化之地。
旧号焚化院,逮治平间,例以焚化改赐今额,为一方植福之地。
一时贤士大夫多游其间,至今有舒王留题墨迹。
至建炎间,经虏火所焚,皆为煨烬。
自回禄后,尊宿辈出,领法席者代不乏人,继继承承,迭相起废,遂至堂宇聿新,廊庑毕备,缁徒稍集,佛事增修。
独大界未举,有僧行机与众筹议,谓释氏之学,非戒律无以齐身口,非定慧无以祛心惑,必欲沿流以及源,自凡自跻圣,则戒律不可后。
戒律之行,必然结界。
始由结界,则划分方隅,绳准物类,然后彝章羯磨之法,可得而举矣。
遂率同志,命律师法荣土法于辛酉嘉泰元年四月二十九夜,三反三结。
举开创之所未及者,一旦举而行之,可谓纽既绝之宏纲,已颠之大表,自后清众一和,精诚三业,宣羯磨之秘言,演毗尼之大教,结大界则摄僧以属处,结净地则摄食以障僧,故得僧纲维持,佛法久住,获天龙之所护卫,虽灾劫不能漂焚。
若是则结界之利,岂小补哉!
予适寓于院之僧舍,众勉予以为记,仍直书始末,以纪于界相之首。
辛丑四月直前奏劄1241年 南宋 · 杜范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三四七、《清献集》卷一一、戊辰修史传·杜范传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臣闻忧治而虑患者,其治常无穷;
幸安而玩危者,其危不可救。
《易》《否》之六五曰:「休否,大人吉。
其亡其亡,系于苞桑」。
盖六五君位,当否之时,常有危亡之忧,而为苞桑根固之计。
此否之所以休,大人之所以吉也。
圣人系之辞曰:「危者安其位者也,亡者保其存者也,乱者有其治者也」。
此其几相为倚伏,特在人主一心之运而已矣。
自古言治者莫盛于唐虞成周,观其君臣更相告语,不过曰儆戒无虞,兢兢业业,敬天之休,无疆惟恤而已。
帝王心法不传,后世常以天位为乐,溺燕逸而弛忧勤,习因循而忘戒惧,怵迫于事变之方来,喜幸于变乱之仅息。
幸心一启,玩心随之,幸愈多而玩愈甚。
至于天变人灾,层见间出,人皆有凛凛旦暮之忧,而君臣之间相为慰藉曰「昔固已若此矣」。
以痛哭流涕为张皇,以危言激论为好名。
甘受佞辞,恶闻忠谠。
天下之势寖微寖削,至于灭亡而不悟。
此皆幸与玩实为之,三代而下,其亡未有不若此者。
陛下圣德天纵,圣学日新,固将缔帝王心法之传,以追隆古致治之盛。
然天运未泰,国势未宁,而或者妄疑陛下忧勤之虑不足以胜燕逸之私,戒惧之诚不足以变因循之习,而幸之与玩犹未免有累圣心也。
盖自陛下即位以来,天下之变不知其几矣,未闻有戡定之大功,绥靖之善政,而纷纭未几,寻复帖息,惊扰方甚,旋即敉宁。
诗书之垂训几成虚语,臣子之献忠类若过言。
此固幸心之易启,而玩心之易萌也。
且二十年间,变故之小者不暇论,姑摭其大者言之,山东逆酋,辄肆反噬,远近方震动,而彼已陷淖而殒躯矣。
此幸之一也。
京畿汰卒,隳突澒洞,旦暮已莫保,而彼已服刑而顺令矣。
此幸之二也。
轻启兵端,大稔寇孽,巴蜀之祸,所不忍言,荆襄两淮,弥望茅苇;
一江之限,未足深恃,国势岌岌矣;
而两年以来,哨骑亟退,狼烟暂息,庙堂之上,稍宽忧顾。
此幸之三也。
清野有令,鸿雁载涂,数千为群,肆为剽劫,焚荡城邑,其势益张,人心亦凛凛矣;
而乌合之众,未几解散,困饿沙洲,不敢猖獗。
此幸之四也。
以至江潮失道,摧陷撞击,浸淫之势,已迫城闉,几不可以为国;
而怒涛复杀,浸安故流,民用宁止。
此又幸之五也。
积此五幸,则喜心胜而惧心忘,视其所可畏,将玩之以为不足畏,此其势必所至也。
然变至今日极矣!
去岁旱饥,京辅为甚,田野小人,龁糠籺以延旦暮之命;
糠籺不足,取草木根实以继之;
根实又不足,弱者则殣于道、填于壑,所至秽积,无异毙兽,强者未甘饥死,而相食之风盛行。
始不过刲剔遗胔,以赡枵腹;
甚则不待气绝,已施利刃;
又甚则生致而烹之,虽其子而且忍焉。
哀哉,此何等气象,而见于畿辅之间也!
陛下为人父母,其得不为之动心乎!
盗贼公行,所在劫掠,道路险阻,行旅不通,被害横尸,往来习见。
京城委巷,夜无行人,不幸遇之,辄遭其毒,市民闻之而不敢救,官司知之而不敢问。
尸不及槁,掷弃于江,日日有之。
哀哉,此何等气象,而见于辇毂之下也!
陛下为民父母,闻此得不为之动心乎!
然臣窃见上下通论,皆谓今日之可忧在鞑虏耳,百姓流离死亡,非所甚忧也。
去冬小沉边柝,而渐讲弥文之事,则是朝廷意向,重于外患,而轻于内忧,已可槩见。
况旬日以来,有成,民稍得食,米价稍减,死者渐稀,道涂之间,寇盗亦少,孑遗之民,粗回生意。
人情至此,孰不喜幸?
不惟天下幸之,而朝廷尤幸之也。
臣所深虑者,惧其幸之而至于玩也。
古人未乱而制治,未危而保邦。
今日之势,几于乱且危矣,苟喜幸于一时,而苟玩于平日,则乱證已成,乃狎之以为常,危形尽见,乃忽之以为安。
上下嬉嬉,恬不知惧。
以根本之拨,而为太平之粉饰;
以财用之乏,而袭丰亨之调度。
事力日微,而兴不急之土木;
蠹弊日甚,而滥当尼之恩私。
使今岁果有一稔之望,犹惧疲氓难以遽苏,坏病难以遽复;
万一岁事复不可保,国廪无可储之,浙右无可籴之粮,上无以饷军屯,下无以济饥莩,揭竿一呼,群党趋和,当是之时,其将坐视而弗顾也,尚可幸而安之耶?
此其萧墙之变,而边境之虞不与也。
又况鞑虏多诈,奸谋叵测。
去岁边尘不起,岂无其故,斥堠不明,传者多端,或谓其聚众河洛,为抢淮之谋,或谓其备近边,为诱流民之计。
不过为一时之扰,而流民无归,怨气满腹,使果以诱而招之,将欢趋之不暇,是皆吾仇也,岂不甚可虑哉!
且天之仁爱陛下亦甚矣。
赤雨彗星,冬雷春雪,日蚀地震,水旱荐饥,灾异之见,无岁无之,至于去岁之旱,则前此所未有也。
海宇将有鼎沸之忧,人心已有瓦解之势,社稷真有累卵之危。
而今夏麦事大熟,天下咸欣欣焉有愿治之思。
是天欲陛下知世道尚可扶持,而益存圣心之兢业。
使幸而玩之,不能有所振刷,而垢弊日滋,是违天也,违天者其能久乎?
欲保天命,莫大于回天心;
欲回天心,莫先于惧天变。
玩视天变,苟安愒时,而欲回天心以保天命,未之有也。
陛下遇灾而惧,上同周宣,顾安有玩视而苟安者?
然人言藉藉,或谓陛下宫中之宴饮不节,而排当日闻;
左右之好赐不省,而内帑日虚;
嫔嫱之请托不戢,而御批日出。
臣每侍经筵,言及世变,辄忧见天颜,岂应有是?
而传播中外,大累圣德。
然近有内殿修造,破漆五千斤,而费外帑十五万缗,此臣所亲见,非得于传闻。
汉文帝欲造露台,百金之费尚且惜之,今修造之漆,不知为露台几百座,自漆之外,又不知为几百金。
有限之入,乃耗于无艺之支;
锱铢之取,乃散于泥沙之用。
以此一事言之,则前者所闻,能掩人之议乎?
陛下固以为此特宫掖之常事,不足以系社稷之安危,然当天变人穷之时,戒惧之实意未著,忧勤之实政未彰,而纵欲奢丽之声乃闻于外,玩天变以违天意,觖人望以拂人心,其如宗庙社稷何!
臣愚欲望陛下念诞保寿命之为难,思遗大投艰之不易。
天示谴戒,则惕然震惧,若子之获罪于父母也;
民生困穷,则焦然不宁,若父母之无以育其子也。
省躬思咎,痛自贬抑,益加刻厉。
当人情喜幸之时,而常存儆戒之意,若祸难之迫乎其前也。
罢宫庭之燕赐,节内帑之浮费,禁请谒之私,杜斜封之渐。
日与执政二三大臣讲求扶颠持危之大计,毋为应变饰美之虚文。
明示宰辅,以大公存心,以血诚忧国。
正朝廷之大纲,而不弊精神于细故;
明爵赏之大权,而不植除授之私恩。
博求贤俊,进用忠谠,择监司以肃吏治,选守令以纾民力。
广询众论,亟为来岁军粮民食之备,毋使一时束手,又行去岁之下策。
上自宫掖,下至百司庶府,其所宜省者何可胜数,专置一司,条具事宜,务在节约,以丰帑廪之储。
其边方之所当饬者,及此閒暇,亟为之备,毋使一时仓猝,上下狼顾。
庶使厄运可扶,乱阶可遏,而休否之吉,庶乎可致矣。
臣不胜惓惓。
取进止。
〔贴黄〕臣闻国本之立,人心攸系,自古所重,于今为尤重。
臣去岁常进瞽言,已蒙采听,似闻宫中已进宗亲二三人而养之矣。
圣意未有所属,则是镇安人心之计犹未定也。
臣愚窃谓,预定莫如预教,择少不如择长。
不能教之,而徒育之宫苑之内,则耳目移于富贵,气体移于豢养,其何以培成器根,进脩德业?
教之之道,祖宗固有成法,资善堂之故实尚可考也。
内则当责之宫嫱之老成有德者以谨视之,外则当责之宫僚之端纯有识者以训导之,庶乎日渐月渍,德成而行尊矣。
是所谓预定莫如预教者此也。
人之性质,方髫龀之时,贤否未易辨,至十年而就外傅,其好恶趋向、强弱美恶,一见可决,择其贤者而善教之,则学易进而德易成。
圣意蚤有所属,人心蚤有所系,其所关者,岂细故哉!
是所谓择少不如择长此也。
臣不胜漆室之忧,辄再干天诛,僭陈忠悃,惟陛下垂听而亟行之。
取进止。
舜典象刑说1170年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六三七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六七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祥刑典卷一○、雍正《山东通志》卷三五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
圣人之心未感于物,其体广大而虚明,绝无毫发偏倚,所谓天下之大本者也。
及其感于物也,则喜怒哀乐之用各随所感而应之,无一不中节者,所谓天下之达道也。
盖自本体而言,如镜之未有所照,则虚而已矣。
如衡之未有所加,则平而已矣。
至语其用,则以其至虚而好丑无所遁其形,以其至平而轻重不能违其则。
此所以致其中和而天地位、万物育,虽以天下之大,而举不出乎吾心造化之中也。
以此而论,则知圣人之于天下,其所以为庆赏威刑之具者,莫不各有所由。
而《舜典》所论敷奏以言,明试以功,车服以庸与夫制刑明辟之意,皆可得而言矣。
虽然,喜而赏者,阳也,圣人之所欲也。
怒而刑者,阴也,圣人之所恶也。
是以圣人之心虽曰至虚至平,无所偏倚,而于此二者之间,其所以处之者亦不能无小不同者。
故其言又曰:「罪疑惟轻,功疑惟重」,此则圣人之微意也。
然其行之也,虽曰好赏,而不能赏无功之士;
虽曰恶刑,而不敢纵有罪之人。
而功罪之实苟已晓然而无疑,则虽欲轻之重之而不可得。
是又未尝不虚不平,而大本之立、达道之行固自若也。
故其赏也,必察其言、审其功而后加以车服之赐;
其刑也,必曰「象以典刑」者,画象而示民以墨、劓、剕、宫、大辟五等肉刑之常法也。
其曰「流宥五刑」者,放之于远,所以宽夫犯此肉刑而情轻之人也。
其曰「鞭作官刑、扑作教刑」者,官府、学校之刑所以驭夫罪之小而未丽于五刑者也。
其曰「金作赎刑」,使之入金而免其罪,所以赎夫犯此鞭扑之刑而情之又轻者也。
此五者,刑之法也。
其曰「眚灾肆赦」者,言不幸而触罪者,则肆而赦之。
其曰「怙终贼刑」者,言有恃而不改者,则贼而刑之。
此二者,法外之意,犹今律令之名例也。
其曰「钦哉钦哉,惟刑之恤哉」者,此则圣人畏刑之心,闵夫死者之不可复生,刑者之不可复续,惟恐察之有不审,施之有不当,又虽已得其情,而犹必矜其不教无知而抵冒至此也。
呜呼!
详此数言,则圣人制刑之意可见,而其于轻重浅深、出入取舍之际亦已审矣。
虽其重者或至于诛斩断割而不少贷,然本其所以至此,则其所以施于人者,亦必当有如是之酷矣。
是以圣人不忍其被酷者之衔冤负痛而为是以报之,虽若甚惨,而语其实则为适得其宜。
虽以不忍之心,畏刑之甚,而不得赦也。
唯其情之轻者,圣人于此乃得以施其不忍畏刑之意而有以宥之。
然亦必投之远方,以禦魑魅。
盖以此等所犯,非杀伤人,则亦或淫或盗,其情虽轻而罪实重。
若使既免于刑,而又得便还乡里,复为平民,则彼之被其害者,寡妻孤子,将何面目以见之?
而此幸免之人发肤支体了无所伤,又将得以遂其前日之恶而不知悔。
此所以必曰「流以宥之」,而又有「五流有宅,五宅三居」之文也。
若夫鞭扑之刑,则虽刑之至小,而其情之轻者亦必许其入金以赎,而不忍辄以真刑加之,是亦仁矣。
然而流专以宥肉刑而不下及于鞭扑,赎专以待鞭扑而不上及于肉刑,则其轻重之间,又未尝不致详也。
至于过误必赦,故犯必诛之法,则又权衡乎五者之内。
「钦哉钦哉,惟刑之恤」之旨,则常通贯乎七者之中。
此圣人制刑明辟之意,所以虽或至于杀人,而其反覆表里,至精至密之妙,一一皆从广大虚明心中流出,而非私智之所为也。
而或者之论乃谓上古惟有肉刑,舜之为流,为赎,为鞭,为扑,乃不忍民之斩戮而始为轻刑者。
则是自尧以上,虽犯鞭扑之刑者,亦必使从墨劓之坐,而舜之心乃独不忍于杀伤淫盗之凶贼,而反忍于见杀见伤,为所侵犯之良民也。
圣人之心,其不如是之残贼偏倚而失其正亦已明矣。
又谓周之穆王五刑皆赎,为能复舜之旧者,则固不察乎舜之赎初不上及于五刑,又不察乎穆王之法亦必疑而后赎也。
且以汉宣之世,张敞以讨羌之役兵食不继,建为入谷赎罪之法,初亦未尝及夫杀人及盗之品也。
萧望之等犹以为如此则富者得生,贫者独死,恐开利路以伤治化。
曾谓三代之隆,而以是为得哉?
呜呼!
世衰学绝,士不闻道,是以虽有粹美之资,而不免一偏之弊。
其于圣人公平正大之心有所不识,而徒知切切焉饰其偏见之私以为美谈,若此多矣,可胜辨哉!
若夫穆王之事,以予料之,殆必由其巡游无度,财匮民劳,至其末年,无以为计,乃特为此一切权宜之术以自丰,而又托于轻刑之说以违道而干誉耳。
夫子存之,盖以示戒。
程子策试尝发问焉,其意亦可见矣。
或者又谓四凶之罪不轻于少正卯,舜乃不诛而流之,以为轻刑之验。
殊不知共兜朋党,鲧功不就,其罪不至死;
三苗拒命,虽若可诛,而蛮夷之国,圣人本以荒忽不常待之,虽有负犯,不为畔臣,则姑窜之远方,亦正得其宜耳,非故为是以轻之也。
少正卯之事,则予尝窃疑之。
盖《论语》所不载,子思、孟子所不言,虽以左氏《春秋内》、《外传》之诬且驳,而犹不道也。
乃独荀况言之,是必齐鲁陋儒愤圣人之失职,故为此说,以夸其权耳。
吾又安敢轻信其言而遽稽以为决乎?
聊并记之,以俟来者。
英宗皇帝尊号册文1067年1月 北宋 · 韩琦
 出处:全宋文卷八四一、《安阳集》卷四一、《宋会要辑稿》礼四九之一八(第二册第一四九二页)、《宋大诏令集》卷六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八二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维治平四年岁次丁未正月一日庚戌,摄太尉具官臣韩某,与内外文武百寮、诸军将校、藩卫牧伯、郡县长吏、藩夷酋长、缁黄耆艾等,再拜稽首上言:臣等闻天道育万物而不责其报,然飞走之微,必时而有荐者,以知其本也;
君德被万宇而不有其名,然臣辟之众,必崇而有号者,以献其诚也。
故报虽不责,荐而知其本者,天必享;
名虽不有,号而献其诚者,君不违。
是以上下之情通,而古今不能以易也。
恭惟皇帝陛下自然之性,得尧之仁;
不闻而式,绍文之圣。
总百行而无不备,探六艺而无不达。
粤在宗邸,德充而晦,令闻莫遏,四海系心。
譬夫大明将升,光气前发,万目瞻望,不可韬戢。
及乎膺受圣托,纂隆皇绪,信默二祀,动谨先法,奉养长乐,孝惟克谐。
严宫闱,而细大必修;
外整纪纲,而颓坠皆举。
揽威柄以归己,斡神化而独运。
下暨鳏寡,悉安其生,至于昆蚑,莫不被泽。
其九族之睦也,俾先乎知道;
其百揆之叙也,本精乎任人。
若夫延见迩臣,咨访不倦,有虞之好问也;
抑损浮费,用度日约,大禹之克俭也。
缉熙光明而德行以显,周成之保邦也;
综核名实而赏罚必信,汉宣之图治也。
并会众美,嗣兴太平,故自舟车所通,日月所照,皆奉顺声教,无敢弗虔。
固足以恢四圣之闳休,极百王之盛节者矣。
乃者肇禋吉土,始见清庙,祭而受福,庆将逮下。
下之报上,安可无述?
臣等所以合中外之志,叩阍屡渎,请上丕称,以形容于万一。
而陛下持《易》之谦,执道之契,德贯二仪而不自满,功偕八世而无所矜。
冲然弗居,可诏不下。
自是舆情郁悒,更相责诮,以为睿圣之烈,赫赫如此,而不能发扬而增大之,是不若飞走知本之著也。
今三朝之吉,万玉来会,重译有贡,八音在廷。
臣等幸于此时,冀毕前恳,封奏五上,莫匪倾竭。
陛下犹敦谕数四,不得已而俞之
道济群生而不言所利,体乾也;
躬享大命而若固有之,膺历也;
化成天下而辉光日新,文也;
守在四夷而兵革不试,武也;
日用而百姓不知,圣也;
亲宁而万国以欢,孝也。
臣等不胜大愿,谨奉玉册、玉宝,上尊号曰体乾膺历文武圣孝皇帝
伏惟陛下无前之迹,本忘其名;
徇众之欲,勉而是承。
斯亦踵祖宗之旧,而慰乎夷夏之情。
惟持其盈以守其成,寿考万年以享其荣。
臣某等诚欢诚忭、顿首顿首,谨言。
乞罢宝相禅院创建殿宇奏景祐三年七月 北宋 · 韩琦
 出处:全宋文卷八四八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一二八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一一六、《汴京遗迹志》卷一四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臣窃闻右街宝相禅院,见今移拆法堂,创盖大悲殿宇,特命中官监领其事。
所役兵匠数千百人,假以舟车,资其辇运,凡百用度,悉从官给,规模之盛,功作甚崇。
臣计其兴建之因,恐非陛下之意也。
臣伏睹近者兴国寺双阁灾,延及大殿、长廊,俱为煨烬。
其寺旧安祖殿俯逼都市,众人之虑再有修葺,而陛下亟降旨命悉令停寝,任其缘化,使自营造,斯所以重天戒而爱民力也。
稽诸载籍,事实难行,戴履之伦,孰不欣幸!
何乃遽伤治体,有损邦用,起无名之役,为不急之务者,所谓恐非陛下之意,斯可明矣。
又向者陛下崇务本之仁,念维城之重,即昭应之遗址,建睦亲之大第。
诸邸之聚,三千馀间,常度不充,侵用南郊材植,又且万计,出产州郡供补其阙,物役之大,从可知矣。
今者业已成功,焯为熙事。
何则?
厚宗枝而隆孝治,岂无益之所为乎!
当时言事者犹比上封章,愿寝斯议,盖亦重改作而节浮费也。
臣以谓此役既终,即凡土木不急之事一切宜停,以缓财力。
夫崇采椽三等之制者,唐尧之仁化也;
露台百金之产者,汉文之俭德也,焕在方牍,所宜规范。
伏望陛下俯从愚说,远绍前徽,悟色相之非求,本慈仁之足尚,跻升寿域,永底太平,斯乃奉顺祖宗,爱养元元之本也。
其宝相院创盖殿宇等,臣欲乞诏下有司,令悉停罢,俾其营求施利,得自修
盖此殿若成,则法堂未,加之廊宇制度悉求相称,必于间隙,渐次申陈。
事既垂成,理须从许。
如此,则功费之广倍于初矣,利其成而规赏典者,其徒亦繁矣。
且罢兴国而营宝相,则是休彼役而劳此功,废置虽殊、耗蠹岂异?
臣又虑违陛下重天戒、爱民力之本意,故昧死陈述,冀裨万一。
论频有灾异乞直降御札不受徽号奏宝元元年1038年 北宋 · 韩琦
 出处:全宋文卷八四八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二五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八一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臣窃以陛下至德合天地,至仁越尧舜,虽徽号累百,亦无得而称焉。
盖以三载一郊、陛下报本之际,臣子之心无以归美君上,故恭荐盛名,以达惓惓之意。
缘近年以来,天地之变比比而发,陛下亦尝虚怀以来谠言,平刑以降罪戾。
今者圆丘展祀,所宜责躬引咎,仰答天戒。
其所加尊号,欲望不赐恩可。
如陛下已有圣意谦逊不从,莫若直降御札申谕宰庭,具述宸衷,使断来表。
若候章表五上,方示推拒,此乃从来俞允之例,似未协宜。
此事动干典策,望圣明熟虑之。
备禦七事奏庆历三年七月1043年7月 北宋 · 韩琦
 出处:全宋文卷八四四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臣闻汉文帝袭高、惠承平之后,躬行节俭,国治民富,刑措不用。
贾谊上书言事,尚以为可「恸哭」、「太息」,岂其过哉!
盖忧深思远,图长久之计,欲大汉之业垂千万世而无穷者。
今陛下绍三圣之休烈仁德远被,天下大定,民乐其者八十馀载矣。
而臣窃观时事,谓可昼夜泣血,非直「恸哭」、「太息」者。
何哉?
盖以西北二虏,祸衅已成,而上下泰然,不知朝廷之将危,宗社之未安也。
臣今不暇广有援引,请粗陈其大概。
切以契丹宅大漠,跨辽东,据全燕数十郡之雄,东服高丽,西臣元昊,自五代迄今垂百馀年,与中原抗衡,日益昌炽。
至于典章文物,饮食服玩之盛,尽习汉风,故虏气愈骄,自以为昔时元魏之不若也,非如汉之匈奴、唐之突厥,本以夷狄自处,与中国好尚之异也。
近者复幸朝廷西方用兵,违约遣使,求关南之地,以启争端。
朝廷爱念生民,为之隐忍,岁益金币之数,且固前盟,而尚邀献纳之名,以自尊大。
其轻视中国,情可见矣。
又元昊父祖以来,蓄养奸谋,招纳亡命,虽外示臣节,而内全兵力。
至元昊则好乱逞志,并甘、凉诸蕃,以拓境土,自度种落强盛,故僭号背恩,北连契丹,欲成鼎峙之势,非如继迁昔年跳梁于银、夏之间尔。
元昊累岁盗边,官军屡衄,今乘定川全胜之气,遣人约和,则知其计愈深,而其事可虞也。
议者谓昨假契丹传道之力,必事无不合。
岂不思契丹既能使元昊罢兵,岂不能使元昊举兵乎?
况比来辞礼骄慢,殊未屈下。
北虏之言既已无验,亦恐有合从之策,以困中原。
朝廷若轸西民之劳,暂求休养元元,且以金帛啖之,待以不臣之礼,臣恐契丹闻之,谓朝廷事力已屈,则又遣使移书,过邀尊大之称,或求朝廷不可从之事,隳其誓约,然后驱犬羊之众,直趋大河,复使元昊举兵深寇关辅
当是时,未审朝廷以何术而禦之?
若委西鄙于蕃臣,专事北寇,陛下亲御六师,临澶渊以待之,即未知今之将卒事力,与环卫统帅,比真宗北征时何如?
欲驻跸北京,以张军势,臣恐虏众由德、博度河,直趋京师,则朝廷根本之地,宗庙宫寝、府库仓廪、百官六军室家所在,而一无城守之略,陛下可拥北京之众却行而救之乎?
臣所以谓可昼夜泣血者,诚忧及于此,冀陛下一悟而急为拯救也。
朝廷若谓今之盟约尚可固结,则前三十年之信誓,朝廷何负二虏,而一旦违之哉?
彼豺狼之心,见利而动,又可推诚以待之乎?
夫得于先见,预为之防,则功逸而事集;
若变仓卒,骇而图之,虽使良、平复生,为陛下计,亦不能及矣。
臣是以夙夕思之,朝廷若不大新纪律,则必不能革时弊而弭大患。
臣辄画当今所宜先行者七事,条列以献。
其大略,一曰清政本。
枢密院本兵之地,今所主多苛碎𦕈末之务,中书公事虽不预闻,恐亦类此。
谓宜诏中书枢密院,事有例者著为法,可拟进者无面奏,其馀微琐,可悉归有司,使得从容谋议,赐对之际,专论大事。
二曰念边事。
政府循故事,才午即出,欲稍留则恐疑众,退朝食罢,匆遽签书而去,何暇议及疆事哉!
谓宜须未正方出,延此一时,以专边论
三曰擢贤才。
自承平以来,用人以叙迁之法,故遗才甚多。
中书枢密院求一武臣代郭承祐,聚议累日,不能得。
谓宜效祖宗旧例,于武臣中不次超擢,以试其能。
四曰备河北
自北虏通好三十馀年,武备悉废,近慢书之至,骚然莫知所为。
谓宜选转运使二员,密授经略,责以岁月,使营守禦之备,则我待之有素也。
五曰固河东
前岁昊贼陷丰州,掠河外属户殆尽,麟、府势孤绝。
宜责本道帅度险要,建城堡,省转饷,为持久之计。
六曰收民心。
祖宗置内藏库,盖备水旱兵革之用,非私畜财而充己欲也。
自用兵以来,财用匮竭,宜稍出金帛以佐边用,民力可宽,而众心安矣。
七曰营洛邑
都无城隍之固以备非常,议兴葺则为张皇劳民,不若阴葺洛都,以为游幸之所,岁运太仓羡馀以实其廪庾,则皇居壮矣(《韩魏公集》卷一六。又见《韩魏王家传》卷三,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一四二,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一三四,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一六○,《皇朝文鉴》卷四四,《太平治迹统类》卷八,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三二五,《经济类编》卷九,《文翰类选大成》卷一二六,《右编》卷二六,《清源文献》卷五,《经世八编》卷二八四,《四续古文奇赏》卷六,《奇赏斋古文汇编》卷一六二,《续资治通鉴》卷四五。)
中书公事」至「谓宜诏」:原无,据《长编》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、《皇朝文鉴》补。
答诏问河北熙宁三年1070年 北宋 · 韩琦
 出处:全宋文卷八四六、《韩魏公集》卷一九、《韩魏王家传》卷八 创作地点: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
此见陛下临御以来,忧边求治,日谨一日,居安虑危,思患预防之深意也,天下幸甚!
然臣窃谓国家自景德岁与狄人讲和,边鄙无事,而于禦备之计,未尝不以河朔为急。
至于守臣将吏,亦皆尽一时之选;
其在任者,唯以练士卒、利器械、修城垒、治楼橹为职业,往往曲生新意,自衒能绩,以求胜取名者多矣。
积此六十馀年,治葺之功,可谓坚固犀利,数倍景德之前矣。
去年秋,偶以地震、水灾颓圮处,多赖朝廷究心,随已复故。
唯是霸州信安军数处,以功料稍大,经冬息役。
今则兵力已集,土场尽出,不三数月间,亦见成就。
臣窃谓平时守备,与用兵禦贼,急缓之势,固有不同,盖平时守备则当为之有渐,使不劳而易集。
况兵法曰「百楼不攻」,今河朔诸城待敌之具,何止百楼哉!
而朝旨令十分营葺外,更以三分木植,为之准备,是过计也。
且贼至城下,则城内公私所有一木一石,皆可为城守之用,较之三分之备,不亦多乎?
夫以平时守备,而为用兵禦贼之计,臣恐财用先屈,而民力不胜其敝矣。
臣愿朝廷加意选择一路守臣将官,若寖得其人,则不在日加约束,月降号令,自然备预之事,益以修举也。
诏旨谓「畜马虽众而未精」者,臣睹近年朝廷讲求马政,最为首务,河南河北分置牧使,以总治牧事。
又各有干当公事官三数员,更出巡视,编降新制,条目甚多。
臣愿朝廷责以岁年,则可见其效。
诏旨谓「堤防决坏,沟洫湮废」者,自去秋黄河决溢,恩、深等州悉被水患,朝廷累遣近臣,与都水监官员经度,已于二股河进约,分减大河之势,西治生堤,以防漫溢。
臣亦尝以众议未一,辄有论列,已蒙朝廷遣司马光等集议条奏,事已施行。
若得向去大河水势均调,于今来春,自可再图其便。
诏旨谓「赋歛不节,徭役无时,民力困于累年,军储匮于列郡」,此见陛下轸及一道生灵罹此重困,思欲慰安抚养,俾尽适再生之路,甚大幸也。
臣窃见本路今夏蚕尽登,流庸渐复,此乃上天垂鉴陛下旰昃忧民之心。
乘此之时,臣固愿陛下深思邦本之重,责臣与诸路守帅专务宽恤,凡守禦之事悉令渐为之备,无得烦劳,使其疮痏日安,生业加厚。
纵遇边陲有警,不得已而取之,则民力可胜而乐输于公上矣。
矧狄人大势少衰,固惜盟好,制胜之道,亦当先料敌情,不可亟自纷更,翻令虏所窥测。
至若军政之弛张,则朝廷方下教阅新法,诸路皆谨于奉行。
将吏之能否,则臣常加体访,茍有不职,即当具迹状以闻,不敢懈也。
出入之险易,则河朔地皆平坦,别无障塞,虽有溏泊之阻,而盛冬冰合,或可平度
又定、保州广信安肃军等处,皆旁接西山,川口平阔,是从来北虏大兵出入之地,不可遮限。
当用兵之际,或先据险要,或设奇邀击,此皆系临时将略,不可预言。
守禦之利害,则臣前论颇详,不敢烦述。
虽然,臣仰膺圣谕丁宁如此,谨当力疾自勉,夙夜究访,管见或有所得,容臣继以条上,不敢遽然塞命,妄进瞽言,以误陛下倚任询采之意。
无任兢惶待罪之至。
定州阅古堂记庆历八年1049年 北宋 · 韩琦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五四、《安阳集》卷二一、《皇朝文鉴》卷七八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七二四一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五九六、《奇赏斋古文汇编》卷一九○、《四续古文奇赏》卷二五、道光《直隶定州志》卷二一、同治《畿辅通志》卷一六四、民国《定县志》卷一九 创作地点: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
庆历八年夏五月,天子以河朔地大兵雄,而节制不专,非择帅分治而并抚其民不可,始诏魏、瀛、镇、定四路,悉用儒帅兼本道安抚使,而定以不肖辱其选。
既让不获命,至则竭愚修职,尚惧不能称上所以付与之意,退而思迹古名臣之轨躅,以自策励,且患其汩于多务而志之弗虔。
郡圃有坏亭,岁久不葺,于是广之为堂。
既成,乃摭前代良守将之事实可载诸图而为人法者,凡六十条,绘于堂之左右壁,而以「阅古」为堂名。
夫古犹今也,古之人为屏翰、授鈇钺,而能成异政、立奇功,而今或不能者,何也?
盖其待己也必贤而足,其报禄也必利而安,持是以望政成而功立,不其难哉!
如曰古人能之,予反不能之,日夜以勉焉,又安有不至者耶!
今予之所为也,诚以己之道未充,而君之禄殊厚,任重涂远,惟仆踣之是虞,故在燕处之间,必将监古以自勉。
其未至也,则虽纷肴觞,竞笳吹,四时之景交见于前,予方仰而愧,俯而忧,孰知夫乐之为乐哉!
其少进也,则虽吏文之扰怀,边责之在己,予固得其道而处之。
至于幅巾坐啸,恬然终日,予之所乐,恶有既乎?
若其宾客之于斯,僚属之于斯,不离几席,如阅旧史,俾人人知为治者莫先于教化,用兵者莫贵于权谋,而俱本之于忠义,功名一立,不独身享富贵,而庆流家宗,其馀风遗烈,可以被于旂常,传于简策,邈于万世,而凛然如存,咸有耸慕之意。
不以酣歌优笑之为乐,而以是为乐,则予也岂徒己之为益,是将有益于人。
知我者,其以我为喜爽垲、遂娱赏而已乎!
后来之贤,与吾同志,必爱尚而增葺之,宜免夫毁圮圬墁之患矣。
谨记。
轮对劄子(一端平二年七月十一日 南宋 · 刘克庄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五二四、《后村先生大全集》卷五一
臣共惟陛下厉精更化,并建二揆,共起治功,兴君英辟之规模也。
大臣同心辅政,兼收群策,不主己见,先正名臣之德业也。
以此图回,何向不济?
然天下之势,宜彊而日趋于弱,宜安而日趋于危,其故何欤?
盖服天下莫若公,今也失之私;
镇天下莫若重,今也失之轻。
二失不去,虽圣君贤相,终不能以善治。
臣谨条其事以献。
臣闻王者之兴,必有天命。
文帝在藩,大横是占,平王尚幼,当璧而拜,而人力不预焉。
陛下受命于天,柄臣掠功于己。
因私天位,遂德柄臣;
因德柄臣,遂失君道。
卫献公宁喜曰:「政由宁氏,祭则寡人」。
后世以为失言。
呜呼!
祭犹在也,郁攸之变,私第岿然,而大室为烬,是祭亦去矣。
臣窃意陛下内不能平,而哀乐终始,今古罕伦,既得其生,又得其死,非私欤?
因私天位,遂疏同气;
因疏同气,遂失家道。
均为近属,等是宗藩,或寝园甲第宠光赫奕,或荒草一丘祭享寂寥,有司莫敢将明,行路无不嗟闵,非私欤?
左戚贵胄,联翩华途,桑、霍之萌也;
两邸鱼轩,融泄广内,丁、傅之渐也,非私欤?
南阳近亲,蹙夺贫细,郡国不敢问;
北司贵臣,凭恃恩宠,风宪不敢劾,非私欤?
大农告乏而乘舆后宫之奉未闻少损,大臣镌俸而重侯累将之家不拔一毫,非私欤?
然则天下之心,安得而悦服?
昭烈于亮,关、张不能间;
苻坚于猛,宗戚不能毁。
其见重如此。
若夫忧谗畏议,有狼跋之嗟;
厌事避权,动鱼羹之兴,非轻欤?
申屠劾弄臣之罪于相府,九龄叱宠妃之使于朝堂,其自重如此。
若夫依违肺腑之间,道有所屈;
浮沉宦寺之际,志不得行,非轻欤?
裴度处置,两河歛手;
德裕告戒,三镇听命。
若夫勉之以协和,乃佩剑而相笑;
谕之以谨重,乃拜表而即行,非轻欤?
淮失邳、徐,方怀吹齑之心;
蜀窥秦、巩,已有欲炙之色,非轻欤?
子产为政,歌怨不恤;
管仲下令,亏益者死。
若夫以匹夫横议而变政,因走卒偶语而易令,非轻欤?
然则天下之治,安得坚凝?
臣谓药今之病,救今之弊,别无奇策,不过去其私而服之以公,去其轻而镇之以重而已。
夫惟以天位归诸天命而不归诸人力,裁柄臣之恩然后可以示臣子之戒,雪故王之冤然后可以召天地之和。
宗之于秀邸,待本生亲之法也,过此恐有谏濮园者矣。
宣仁之于高氏,待外戚之法也,过此恐有张尧佐者矣。
宗之张去为、刘婕妤,待奄嬖之法也,否则踵政、宣之法矣。
此臣所谓去其私而服之以公者也。
宫府为一体则朝纲肃,政事出中书则相权重。
韩琦之逐任守忠陈俊卿之去曾觌,大臣处近习之法也。
赵普谏幽燕之役,寇准澶渊之策,大臣处边事之法也。
失信者民惑,反汗者令轻。
继今以往,方其造令也,当谋及卿士,谋及庶人;
及其行令也,当坚如金石,信如四时。
有议令、亏令、益令、不如令者,皆罪之,则令重矣。
此臣所谓去其轻而镇之以重者也。
臣在田里,见癸巳十月以后所下诏令,虽樵夫野老莫不欣跃鼓舞,曰太平旦夕可致。
及来行都稍久,目击近事,寖异初元。
以圣君而蒙天下之疑,以贤相而受天下之谤,臣思其故而不可得,意者私与轻有以累之。
《诗》云「心之忧矣」,又云「心乎爱矣」,惟陛下与大臣留意而改图焉。
〔贴黄〕臣窃见苕川之事出于迫胁,向者止议其罪,不原其情,近者虽复其爵,未雪其枉,皆议臣过计,非陛下本心
臣犹记讣告之初,震悼辍朝,亟命有司讨论赠典,陛下本心盖如此。
文致潜逆,削夺封爵,乃当时小人之谋,缴驳论列,各有主名,岂陛下本心哉?
美官归此曹,恶谤丛陛下,此曹之罪不讨,则陛下之谤不解。
陛下何不下尺纸之诏,曰「故王素东海王疆、宁王宪之志,不幸遭变,朕于同气友爱素隆,而某人等实间朕骨肉,离朕手足,使太母不得全鸤鸠平均之德,使人主不得尽脊令急难之情。
朕既痛心疾首,追咎往事,前日缴驳论列之人,宜伏江充、苏文之诛」。
德音辨诬则四海之心悦矣,厚礼改葬则九原之憾释矣。
至于圣恩牵复,纶言一朌,无第可告,无孤可付,天下之人莫不闻而哀之,陛下孔怀终鲜之痛宜如何耶!
议者亦谅陛下之心矣,以国本之未立也。
臣以为隐然示人以未继绝之故,不若晓然以示人将继绝之意,先事播告,待国本之立而举行焉,不亦可乎?
陛下仁圣甚祖宗,好学礼贤,无失德于天下,而乾象错异,民情危疑,变故日生,警遽日至,岂非此一大事未允天人之意而然与?
臣位卑言高,罪当万死,惟陛下裁度。
礼部制 北宋 · 曾巩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二三五、《元丰类稿》卷二四、《曾文定公集》卷三
朕正群司之名而责其实,归天下之务而本之尚书,故郎选甚高。
春官之属,礼乐所出,宜得智谋材谞之士,以修厥官。
某业履望实,见于世用。
考择于众,莫如汝谐
其尚体予董正治官之意,于夫创制之初,明纪纲,兴旷废
惟知其要乃能图其详,其惟悉心,以祗厥服。
汪清卿 南宋 · 舒璘
 出处:全宋文卷五八四八、《舒文靖公类稿》卷一、《宋元学案》卷四九
幼不知学,及壮游太学,藉师友发明,始知良心之粹,昭若日月,无怠惰卤莽之念,则圣贤可策而到。
虽进修有懈,寡过未能,而大本之立,盖庶几焉。
朅来此邦,谬当分教。
退惟曩者沦胥之患,实赖师友拯溺,以返其初,故亦欲以其所同然者淑诸人。
学力单微,罔孚众听,思欲得渊源之友,相与共明此道,以兴起士心。
访之侪辈,居敬修己,勉焉不怠,诚后进所矜式,故不量浅陋,妄意屈临,以庶几切偲之益。